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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忘川》群聊吐槽整理〉“拜月教的人真是人美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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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2
○活的沉婴粉


茶:拜月教粉对里面术法交锋的描写很满足了……明河每次出场都那么女神TVT
八:迦若可以含笑九泉惹
茶:不他不能……我们教主自闭在广寒宫三十年,没有停止过对分离的一身一首做起死回生的实验
八:可是你语气这么愉悦 肯定是结局颇中你意
茶:原本男一和女一的感情线也挺让我眼前一亮因为很难得不是一贯男神X圣母或者男神X小傻白甜的组合……然而有个情节上的设置很致命等你看完我们可以就此讨论讨论
茶:明河超美!超级棒!特别厉害!怎么办我对她的喜欢要超过沉婴了(
八:沉婴竟然也有真爱粉【手动再见】
八:我最喜欢的应该是叶天籁


○偏见

八:好了我开始撸忘川正文!
茶:到女主留字出走那里剧情就渐入佳境了
茶:男一其实我是更中意废稿那个……
茶:血薇、夕影和朝露主人就还是书版比较不讨人厌
八:太好了男一不是小萧楼主 对他无感
茶:萧停云结局刷了一大波好感,就是不苏


○“我有的就是钱”

茶:告诉你男一第四章就出来了
八:啊?????
八:不是第六章吗那个策反赵姑娘的人!
八:石玉 掌柜 店小二 还有谁......................
茶:那人还不到二十的年纪,背着个藤箧匆匆而来,骤然撞见这一幕,已经吓得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向村子,一边惊呼:“杀人……杀人了!快来人啊!这里——”
茶:请签收本文男主角
八:握草
八:xswl这个出场这个台词 这就是你说的眼前一亮吗hhhhh
茶:清新脱俗,一出场就被杀人灭口,还边跑边叫
八:哈哈哈哈哈好矬!我大意了!毕竟是女主让刀下留人的路人!竟然不是一般的路人…我宣布男主印象分扣掉五十 不及格了
茶: 
        她猛然一震,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惊骇:“什么?你还能支配风雨组织?”
  “这有何难。自从十几年前秋老大离开后,风雨经过几次内部权力变更,如今已经成了只要有钱,谁都可以雇用的杀手组织了。”黑暗中的人笑道,“偏偏,我有的就是钱。”

八: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坏!一百五十分!


○以有情殉无情

八:赵姑娘棒棒的 对聪明又顾全大局的妹妹讨厌不起来
茶:可惜生在末世,又没什么气运,她跟萧停云都是听雪楼的殉葬品,就像灵均说的以有情殉无情
八:有情的是人 无情的是他俩妄想守住的行将末路的听雪楼和已经逝去的鼎盛年代
八:灵均小哥哥就是男主吧台词加分加分
茶:以有情而殉无情,以有涯而随无涯,殆矣。忘川最喜欢的一句话



○换心

八:大家都长得好看的情况下就不要用这种容易擦出火花的办法嘛


○好评

八:男女主的cp略甜了啊…竟然不舍得他俩be
八:忘川比羽系列有意思啊…结尾也蛮有力度的 我觉得可以打个三星半
茶:是的,忘川>羽>朱颜
茶:两对主CP的感情线也刻画得有层次感


○任是无情也动人

茶:明河太可爱了
八:明河蛮无情的233333胧月告密的时候她竟然直接就表态懒得管你们,孤光当祭司还是灵均当祭司她都无所谓,心疼孤光
茶:明河大小姐脾气三十年如一,她只在乎迦若说到做到,她之所以管起这事也是秋护玉从旁敲打:哪哪灵均又蓄起圣湖水养恶灵你心爱的迦若看着就白死了——
八:她蛮病娇的,最后还抓取了男主的三魂七魄禁锢在灯里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茶:她有跟秋护玉谈起这一节,我总觉得她当时的语气情态一定很爱娇,特别想亲亲她(
       “真可惜……用红莲烈焰一烧,连三魂七魄都存不下来了。”不远处的高台上,明河教主眼看着这一幕,眼神从吃惊转为平静,似乎有些遗憾地皱起了眉头,“本来我还不想让灵均这个逆贼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你还想怎么样?”黑衣人咳嗽了几声,喃喃,“人都死了。”
  “我教术法之神奇博大,外人自然无法了解。”明河教主冷笑了一声,指着那一朵盛放的红莲,“对付这种大逆不道的叛徒,哪里能一杀了之?少不得要先一寸寸灭了他的肉身,再把魂魄拘禁起来,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黑衣人一时无语。

八:秋老大 安相机 2333333333


○膈应的地方

八:对了你说有个致命的情节是哪个
茶:你看的时候觉不觉得最后梅子瑄得知苏微有身孕那个反应很膈应……有种谢天谢地老X家没有绝后可以瞑目的微妙感(
:................................................................
八:你这样一说我就觉得是有点
八:尤其男主还专程拉着她去灵前告慰他爸妈小妹【】
茶:搞得好像在说没什么家庭矛盾不是生一个孩子不能解决的,要是还不能解决,那就生两个
八:说的如此直白 还能不能吃梅苏组的糖了
茶:这个情节没处理好,长夜离别歌这一章的情绪真的已经很饱满很到位,前后三处呼应的抢枕头的剧情也很动情,然后忽然转到生殖话题,爱意全无


○诛心

八:其实我觉得梅苏组最后给我的感觉有点像色戒的结尾 同样是极端的掠夺与占有 冰凉的阴毒的
茶:梅子瑄这人真是刻毒,孤光没说错他,尹春雨充其量就是自私虚荣攀高枝,何至于那样报复她。胧月一心恋慕他除了心思太活络也没犯什么错,最后被他逼到不惜以身为蛊同归于尽。还有人家赵姑娘难道天生就该给你天道盟给你梅家卖命么……那种高高在上清理门户的姿态太难看了
八:他对除了苏微外的女性角色是蛮凉薄的 那个阿蕉妹子也待他很好啊也被弄死了 于是作为惩罚 他三魂七魄被禁锢在灯里啊
茶:我觉得他到死都很得意也很快意,变成寄居在灯里不能轮回的邪物太称他的意了,所有的这些惩罚并不能伤他分毫
八:如果要用关键词概括梅子瑄 首词便是极端吧 他容忍不了春雨对他的背叛 胧月对他的妄念 他对不完美难以容赦 蜜丹意绝对忠于他 于是他赐她自由 还给她天真无邪 其实我蛮喜欢这个角色的
八:如果不是他家在江湖派系的角力斗争中被灭门 他就是富贵中人 艺术家 一生都在云端 他是举世无双的雕玉师 留下传世的作品 受人景仰
八:极致的美被覆灭 取而代之是极致的恨意
八:不要得罪搞艺术的人啊十个里有十个都是疯子
茶:我也喜欢这个角色,有厚度,有讨论的余地,十几岁的时候聪明懒怠,爱美浪漫,风流放诞,典型艺术家人设,印证般地有了后来的割裂身份,连苏微也觉察到他撕裂的内心:苏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那个灵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抬起头,看着灵鹫山上的白云,“有时候,我觉得他内心似乎很不快乐……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苦行僧侣。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古怪?” 这个人既非全然的僧侣又非泯然的众生,那么两边的痛苦他都得承受,他是刻毒之人,他是不得永年之人,他是心胸狭窄之人,他也是深情之人,这个角色剖开看到这里就觉得,哎呀,又立体又丰盈,可以夸一夸
茶:但他对听雪楼对萧赵开展的复仇行动破坏了这个人物内心自有的逻辑,很难想象这样一颗绝顶聪明才华无双的心灵居然会被君臣父子这种伦常的东西束缚住——连萧停云这种活在规矩方圆里矜持克制又慎重的人也敢去说我不是萧忆情的影子我喜欢的是赵姑娘,梅子瑄却居然从头至尾只是一个愚蠢狠毒的孝子……他开始无干扰陈述作案动机的时候我对这个角色则是从惊喜到失望,完全失望,他不是被至情扭曲,他不是至情之人,他就是愚孝……
八:愚孝这两个字真是诛心 23333333
八:不带立场的看…讲真…梅子瑄的复仇确实不怎么让人同情或者说认同 他家和听雪楼互怼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听雪楼杀了他家的人他家不也杀了听雪楼的人 不是我灭你门就是你杀我全家 何况他家是主动参与械斗的 愿赌服输 这么一想所谓复仇蛮可笑



○无耻!不许抓头发!

茶:这回拜月教纯属躺枪……人家教主跟祭司一个两个沉迷返生之术不问外事,快活成神仙的人还要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茶:我明河教主那么好看的长头发还被绞了!生气!
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八:你就是恨灵均聚聚伤了你女神的秀发


○拜月教史上最惨祭司

茶:孤光也很值得同情……弱水辞世,唯一的弟子根本没想过要继承和守护月宫并且花光了拜月教的小金库诈骗镇南王府巨额款项爽完了一死了之,教主也开开心心去亡者的世界找她的迦若……孤光:老子欠你们啊?啊??
茶:拜月教史上最惨祭司没有之一……(
八:对哦......................灵均聚聚为了请动风雨组织掏空了贵教金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茶:孤光还要头痛怎么修补我教与镇南王府的关系(
八:哈哈哈哈哈!瞬间喜感了!做成灯魂太便宜灵均聚聚惹!
茶:孤光还要清理圣湖水(基本生无可恋
茶:明河(看了看百废待兴的月宫和准备白手起家的孤光):我选择死亡。
八:“你难道忘了我是汉人?孤光祭司和你说过我从小父母双亡吧?可是,你们有谁知道我的父母是因何而亡?”戴着面具的人冷笑起来,“听雪楼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为报此大仇,我有什么事做不得?利用一下拜月教的力量,又怎样?”

迦若听了都能给气活

茶:圣湖底大佬们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这才叫做永世不得超生

八:灵均聚聚还是自尽的 被他伤害过的大家都很憋屈啊
茶:灵均这种人就算用小叶子折磨昀息那种法子折磨他也是没用的,最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办法是苏微把灯点着,让他就这么看着,她杀了孩子再自杀,这才叫做永世不得超生。明河死前把他魂魄关进灯里送给苏微这不是神助攻是什么……拜月教的人真是人美心善


○价值连城

八:连灯带魂三件套包安装免运费送货上门
茶:一盏灯能买下半个云贵两盏灯就是整个云贵,明河眼也不眨都送了人,孤光:教主您好歹留一盏补贴家用……
八:是的!竟然没有黑掉两盏灯!灵均聚聚可是花光了教中历年积蓄!real真善美的贵教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2
梅苏组的糖刀:抢枕头

1
       “只是为了讨个吉利而已。咬牙稍微忍一忍,等新郎背着你进了洞房就好了……”喜婆笑道,“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进洞房就马上扯了盖头,去抢床上的枕头!”
  “啊?”她再度愕然。
  喜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按我们这儿的规矩,谁先抢到了洞房夜的枕头,将来就谁当家做主听谁的!姑娘可别大意了。”
  “是吗?”苏微越听越稀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重楼的那种身手,还想和她抢?做梦!就算让他一百步,他也没法子快过她去。而且,哼,无论他抢不抢得到枕头,将来的日子都得她做主,除非他不想活了——她蒙着盖头坐在那里,一边想着,一边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
2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洞房门口,喜婆替她推开了门,说了一声“洞房花烛,好好安歇”,便笑着识趣地走开了。
  “重楼?”苏微收回了心思,低声呼唤。
  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里的两支红烛,灯光摇曳,映着满堂的大红色,显得喜庆至极。那一刻,她有一种幻觉,似乎看到那个惫懒又狡黠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等她,摇晃着手里的枕头,扬扬得意:“从此后,我要当家做主!”
  好吧,被你抢到了,那以后都听你的好了。
  如果这样说,他会不会不生气了?
  苏微一路想着要怎样安抚他的情绪,推开了新房的门走了进去——然而,房间里面酒气浓烈,到处都是被推倒的东西,显然是有人踉踉跄跄在里面走过,发泄似的摔了满地。
  洞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原重楼不见了,连蜜丹意也不在里面。房间里没有打斗的迹象,床上的枕头不见了,地面上有斑斑的血迹。有一张纸放在桌子上,上面写着三个字:水映寺。
3
        “真是听话啊……简直不像你了。”他看着她,似是有些感叹,“在腾冲这些天,一直都是被你呼来喝去的,如今终于轮到我出这口恶气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边的一个东西:“现在我当家做主,是不是?”
  ——在他手边放着的,居然是那个洞房里的枕头。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猛然站起:“你……”
  “我什么?”他却依旧丝毫不动,笑笑地看着她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1
迦若明河相关:有谁情痴得 不怕天地变

    “你不相信吗?”面具后的人似乎笑了,转过身,用笛子一指灵鹫山上黑色的宫殿,“你看,就在这座广寒殿中,我们的教主正在试图复活一具几十年前的尸体——用青岚的头颅和迦若的躯体,合在一起,复活成一个新的人!”
  苏微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你……你说的是明河教主吗?”
  “是啊……”灵均低叹,“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已经三十年了。”
  “太疯狂了……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难道她还在想把迦若祭司复活过来?”苏微知道那一段往事,情不自禁地脱口,“这样做,就算真的成功,活过来的是迦若祭司还是青岚前辈?无论是谁,三魂七魄都已经散尽了吧?难道不会召出一个魔物来吗?”
  “这就是执念。最大的魔莫过于自己的心。”灵均低声,似有感触,“太过强烈的爱和太过强烈的恨,都令人无法解脱——教主已经被困住整整三十年。”
  “拜月教的术法真的可以让死人复活?”苏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骗你的,当然没有这样的术法。当三魂七魄消散之后,轮回的力量便已经启动。”灵均忽然笑了,飘然回身,“拜月教的术法,祈福去病可以,诅咒夺命可以,甚至呼风唤雨也可以,唯独就是不能起死回生——谁都不能拥有逆转轮回的力量,否则六道众生流离,这个世间早就紊乱不堪。”
  “果然。”苏微叹息,却微微觉得有点失望,“我也觉得起死回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真的可以,那么萧楼主和靖姑娘的悲剧也不会再有。”
  “太晚了,不打扰苏姑娘休息了。”仿佛觉得说的话太多,灵均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停止了话题,躬身告退。离开之前,忽然望着她微笑,问:“苏姑娘是不是想看我的真面目?”
  苏微愣了一下,迅速点了点头。
  “那好吧。”月光下,他竟真的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微微一笑。
  她情不自禁地看过去,忽然间,昏暗的月光仿佛瞬间稍微亮了一亮!转眼之间,翻飞的衣袖变成了一群白蝶,扑簌簌地四散,朝着她迎头扑了过来!
  随即眼前忽然黑了下来,整个天地都已经消失。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1
迦若明河相关:莲花落

       月宫高处入行云,冷月挂于檐上,似是一伸手便可摘下一般。
  白石砌筑的房间里帘幕低垂,即便是白天也不见丝毫光线透入。黑暗里无数灯盏燃烧,映照在房中的水池上,仿佛银河璀璨。房间里没有一个侍女,没有一句人声,连风都仿佛不再流动。
  这里便是广寒殿,拜月教主明河隐居了三十年的地方。
  几十年来,这里一直是月宫的最高禁地,除了祭司之外谁也不被允许靠近。而自从孤光祭司远游之后,灵均便代替了师父的职责,每日早晚前来请安。
  室内,一个女子披着孔雀金长袍,赤足静静坐在水池旁,探身看着水面,长达一丈的长发垂入水中,白如霜雪,仿佛水藻一样蔓延,扩散至整个水池。
  “教主。”直到四更的漏声过,门外才传来一个声音,“灵均前来向您问安。”
  或许是因为接待了听雪楼的客人,他比平日来得迟了很多,然而,水池旁的女子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还是自顾自地低下头,静静凝视着水里的倒影。她的侧颊上有一弯金粉勾勒出的新月,美丽如妖魔,当凝神注视时,眸子居然是淡淡的紫色。
  那是月魂,身为拜月教主的标记。
  如今不过春暮,然而这个暗室的水中居然开满了奇异的金色和紫色莲花,一朵一朵,璀璨夺目,映照得室内一片斑斓。
  更奇特的是:那些花,竟然是从她的发梢开出来的!
  拜月教主抬起手腕,用纤细的手指掐断了其中一朵开得最好的莲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岸边——那里,已经用荷叶为衣、莲花为首、莲藕为肢体,摆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神凝聚。
  “教主。”外面的人还跪着,再度低声道,“今日有听雪楼使者前来……”
  明河教主依旧充耳不闻,只是审视着眼前摆成的人形,伸出左手,悬于上方。忽然间手指一错,捏了一个诀,开始喃喃念动咒语——随着如水一样吐出的密咒,她的左手指尖忽然间奇异地渗出血珠来,一滴一滴,如同殷红的葡萄一样坠落,滴入地上摆着的人形之上。血从莲藕的断口内渗入,顺着藕孔,仿佛沿着血脉一样地蜿蜒。
  只是一个瞬间,那洁白的莲藕便仿如注入了血色!
  密咒被不断吐出,明河教主忽然手指一扬,低低一声:“起!”
  仿佛被无形的引线牵动,地上那个莲做的人形忽然间就站了起来!
  隔着帷幕,似乎也明白室内正在进行极其可怕的术法,帘外的人屏住了呼吸,面具后的眼睛里露出了敬畏的神色——莲池化生,这是怎样高深的一种禁忌术法!几乎是可以逆转阴阳、赋予无情之物以生命。
  教主独自幽闭了三十年,竟然已经达到了可以赋予万物生死的境界。
  然而,室内那个莲做的人形只是随着拜月教主的指令站起走了几步,忽然间就如脱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了莲花池旁。
  “去!”拜月教主蹙眉,伸出指尖一点开满了金色莲花的水池,示意人形下水。
  然而,那个吸饱了血而获得灵气的人形根本没有听见,在水边停了一下,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忽然间转过身,便朝着贴了符咒的门外疾冲而去,直奔那个在帘外静候的人!
  拜月教主一惊,厉声遥指:“住!”
  人形似被无形的绳索拉紧,在触及房门的瞬间站住——因为刹得太剧烈,它的四肢甚至出现了移位,扭曲得非常可怖。然而,莲藕做成的手脚还在不停颤抖,似乎在拼死挣扎,要超出施术者的控制,冲到门外的月光下去。
  血一滴滴地从洁白的藕孔里倒流出来,殷红可怖。
  门外的人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动了动手指,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对抗,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归位!”拜月教主坐在水池旁,低声喝令。
  那个人形被无形引线扯动,猛然震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往水池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越走脚步越是缓慢,忽然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伸出双臂,竟然是向着施术者疾冲过来!
  “教主小心!”外面的灵均失声喊道。
  就在那一瞬间,室内忽然有一阵风掠过,有人在暗中蓦然出手,只听“唰”的一声,那个人形在刹那就忽然被定住。
  有十二支的花梗迎面飞来,齐齐钉入了它的身体,正好没入人体对应的十二死穴之上,深入三寸,几乎对穿而过——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由内而外摧毁,那些莲藕在一瞬间碎裂了,鲜血和雪白的碎屑四溅开来,转瞬化为齑粉!
  那样的身手,当今天下武林几乎是仅见。
  那个幽灵般闪现、一击粉碎邪魔的人是从室内最深处的黑暗里忽然现身的,迅速又再度回到了黑暗里,默默地对着明河教主竖起一根手指,似乎是示意她不要出声,不要对外面的人暴露自己的存在。
  而拜月教主也无暇顾及他,只是看着那个人形。
  当人形被消灭的刹那,发梢那些金色莲花纷纷凋谢,空荡荡的水池上再无芳华。仿佛所有的精神气在一瞬消耗殆尽,拜月教主踉跄了一步,匍匐在水池旁,脸色苍白,雪白的长发蜿蜒入水,仿佛凝固了一池霜雪。
  满池的莲花,瞬间凋谢。
  “还是……还是不行吗?”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声叹息,垂下头,看着水池底下——那张苍白的少年的脸还在那里,与之对应的那具无头躯体也还静默地沉睡着。这一颅一躯,却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已经三十年了啊……迦若。
  我想要把你从九冥黄泉之中召回来,让你回到这个阳世和我重聚,哪怕是借用青岚的头颅——可是,为何我尽心竭力那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刻可以靠近阴阳生死的界限?
  静候了七七四十九日,结果还是又召出了一个魔物?室外,灵均在心里叹了口气。昔年迦若祭司以身饲魔,永闭地底,已是再难重生——明河教主多年来执念不灭,试图将其复活,只会白白地招来邪祟而已。
  所以,让她一直待在这密室里,或许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外面的……是灵均吗?”密室内传来明河教主的声音,虚弱无比,“孤光呢?我很久不见他了,如今可好?为何每日来朝觐的都是你?难道他还没有远游归来?”
  “家师……”灵均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平静地回答,“家师的确外出未归,不知去向。最近一次写信前来也是在两个月之前了,说是在辛罗国。他说他在追查不死药的下落,一旦找到便会返回。”
  “自从弱水死去之后,孤光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了啊……”黑暗里的明河教主长长叹息了一声,眼里露出了淡淡的悲悯,“好了,你走吧。别烦我。”
  “是。”灵均躬身告退。
  室内寂无人声,唯有莲花凋落。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1
迦若明河相关:予美亡此

       密室内,帷幕重重垂落,惨惨灯光暗淡犹如同永夜。穿着黑衣的人静静地凝望着那个坐在水池上的女子,盘膝而坐,手指扣着锋利的暗器。
  水池边上,拜月教主依旧保持着二三十年前的容颜,丝毫不曾随着光阴老去,只是长发已成雪。此刻,她双手结印,虚合在胸口,口唇极快地翕动着,吐出普通人无法听得见的咒术。咒术中,她的一头长发竟然慢慢生长,垂落,在水里飘拂,如同活了一样蜿蜒游动——每一缕发梢上,竟然悄然开出了一朵菡萏。
  那满池的莲花,簇拥着水底那一具死去的躯体。
  ——确切地说,是属于不同人的一具躯体和一个头颅。不知道在水底沉了多久,那没有生气的躯体却还是宛如生时,仿佛昨日刚刚被一刀斩下,身首分离。
  黑衣人守在一旁,默默凝视着水底,眼神复杂地变幻。
  一转眼,居然已经三十年过去了……
  如今江湖早已更新换代,所有的往事湮灭入传说。谁又知道,这个躯体的主人,拜月教的前代祭司迦若,和那个斩下的头颅青岚之间,又有着怎样微妙而复杂的关联呢?
  当年,大难来临之际,迦若祭司在漫天劫灰之中狂呼听雪楼主萧忆情的名字,求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人中之龙闻声拔刀,断然斩首,让祭司的首级坠入湖底,将那些恶灵一并超度——生死之际,这对立的两个死敌之间,又有着怎样外人所不能知晓的相惜相敬?
  时光如流,一切都已经化为烟尘了。
  所有的当事人都已经沉睡在地底,或者转入轮回,世人也已经渐渐将他们忘记。唯有他还受人之托困在这里,守着那些泛黄的传说往事,寂寂而终。
  和眼前这个接近疯狂的女人一样。
  她在用咒术催开满池的莲花。然而,当第三瓣花瓣展开之后,那朵莲花便再无动静。
  已经蕴功七日七夜,那些莲花却始终无法开放,她甚至无法将灵力重新凝聚!看来每一次失败之后,她的力量便削弱了很多,再这样下去是永远也无法做到想要做的事情了——将死去那么多年的不同的两个人的头颅和躯体合在一起,重新召唤三魂七魄,注入灵台,逆转生死。这样的事情,又怎能是人所能做到的呢?
  哪怕是苗疆最神秘的教派,拜月教的明河教主。
  “明河教主……”终于,黑衣人叹了口气,“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不……不可能!”那一刻,女子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喊,双手向天举起——她一头长发瞬间从池水里飞起,如同灵蛇一样飞舞,缠绕着水池底下那一具躯体和一个头颅,竟然将它们托出了水面!
  什么?黑衣人瞬间站起,眼里露出震惊的神情。
  头颅缓缓凭空移动,和躯体对接。雪白的长发缠绕着它们,如同血脉一样覆盖全身,蜿蜒流动,似乎在将灵力不停注入这早就没有了生机的体内。
  不……不可能!已经几十年了,断首怎么还能再复原?就算复原了,从冥界里被召唤回来的,到底是迦若还是青岚?或者,谁都不是,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怪物?
  黑衣人越看越心惊,然而,不等他出手阻止这一切,空中飞舞的长发停止了,似乎骤然失去了力气。满空的长发只停顿了一刻,就颓然软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躯体和头颅重新沉入水底,一动不动。
  明河教主再也无法保持凌空盘膝的姿态,整个人随之往下坠落。
  在那一瞬间,一旁的守护者及时掠了过去,伸臂横抱,一把将她接住。
  明河在他怀里合起了眼睛,气息微弱,唇角沁出了血迹——刚才那一瞬间,她咬碎了舌尖,用灵苗之血灌入发梢,强行将死去的人托出水面,可一切只维持了片刻便化为乌有,如沙盘一样崩塌。
  那一刻,耗尽了全部力量的女人容颜在瞬间枯萎,如同一朵花的刹那凋谢,褪去了美丽,转眼成了五六十岁应有的样貌。
  这几年来,虽然经常出现施法失败,但如此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里一沉,连忙将她托起,扣住她的腕脉,用内力注入,巡行于她的七经八脉。然后按照以前的惯常手法,从神龛里拿出一个长颈的羊脂玉瓶,将里面的紫色丹药倒了一颗在她嘴里,再用内力助她化开。
  然而,一切都做完了,明河教主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时间一分分流逝,这次她的衰弱和昏迷比任何时候都长,令他不安。他想起孤光祭司的嘱托,不由得心里焦急,将她安顿在了软榻上,站起身走向了门口。
  ——事已至此,他应该去找拜月教的人来商量一下。
  然而伸手一推门,却意外地发现门居然被从外锁住了!
  这是……那个刹那,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冷意,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手中露出一把只有两寸长的黑色小刀,唰地插入门框,想把锁住的地方切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居然一动不动——那一道门,居然已经完全封死!
  那一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有震惊之意。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这个密室里守护着濒临崩溃的明河教主,防止邪魔复生,从未外出,平日只是通过一扇小小的高窗传递食物——从来没有留意到自从进来之后,这道门便已经被浇筑封死!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拜月教的人是想把他们两人困死在这里吗?
  他用内力灌注入利刃,试图撬开封死的门,却发现对方似乎早就料到里面的人总有一天会试图闯出,竟然在锁孔里灌注了熔化的铅水,将整个密室铸造得如同钢铁一般——直到利刃都折断,封死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他喃喃:“看起来,你的下属有不轨之心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声响。似乎是有人在争论,声音刚开始是低的,后来越来越大。他只依稀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严厉而低沉,而周围的人答复得很恭谨,似乎也害怕对方的地位。
  忽然间,一切都静止了,外面悄无声息。
  密室里的人眼里露出了一丝疑惑,刚要细听,忽然间,门上的小窗唰地打开了——窗后露出一张女子苍白的脸,秀丽的侧颊上溅满了斑斑鲜血,触目惊心。
  第一眼看到密室里的黑衣人,那个女子显然也吃了一惊,似是没有料到教主修炼的密室内居然还有另一个男人存在,不由得失声:“你是谁?教主……明河教主呢?”
  黑衣人冷冷皱眉:“你又是谁?”
  那个女子愣了一下,抬起手拭去了脸颊上的鲜血,在窗外低声:“我……我是胧月……”
  “胧月?”忽然间,房间里传来模糊的低语。
  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去,却见床榻上沉睡休息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明河教主的容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逆转,从枯槁苍老渐渐变得美丽娇嫩,如同一朵干枯的花朵汲饱了水分,缓缓重新绽放,让黑衣人和胧月都不由得看得呆住。
  “教主!”胧月失声,看着明河教主轻飘飘地凌空浮起,直向她而来。
  隔着窗子,两张女子的脸默然相对。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胧月。”明河教主低声道,凝视着半边脸全是鲜血的侍女,“你不是灵均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的守卫呢?”
  “全被我杀了。”胧月轻声回答,却并无畏惧,“为了能见到您。”
  “哦……”明河教主看着她,“灵均有下令谁都不许见我吗?”
  “是的。”胧月轻声回答,“他想独自霸占和控制住您。”
  “哈哈……那个黄毛小子,想得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这个来人,语气一转,“那么,你这样不顾一切地前来,是想和我禀告什么呢?”
  胧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禀教主,灵均大人心怀不轨,以下犯上,意图祸乱我教——奴婢斗胆,恳请教主出面,挽拜月教于大难!”
  这句话,她说得一字一顿,显然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然而,听到这样的话,明河教主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道:“是吗?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孤光好久没来看我了,是真的云游在外吗?”
  这一下轮到胧月惊呆了,许久才轻声道:“教主您……早就知道?”
  “你以为我这些年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明河教主冷笑,抬起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眼角下面那一轮淡淡的金色新月,她的容颜在短短的瞬间复原如初。隔着窗子,胧月震惊地看着密室内的拜月教主,半晌才问:“那么……灵均大人的所作所为,难道是您的授意?”
  “不是。”明河教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只是懒得管而已。”
  不止是胧月,连旁边的黑衣人都愣住了。
  “这几十年来,我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在这里了。”拜月教主回过头,凝视着密室池水中那一颅一躯,淡淡不经意地道,“外面的世界怎么变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是孤光当祭司,还是灵均那孩子当祭司,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胧月心里一沉,感觉事情不对,“就算灵均谋害祭司,意图撕毁盟约,重新挑起拜月教和听雪楼的战争,教主您也袖手不管吗?”
  “哦?他还要对付听雪楼?”拜月教主的眉梢终于略微挑了一下,“这野心可真不小……不过,几十年前和听雪楼结下的盟约,当时也是看在萧忆情的面子上。如今时过境迁,撕毁了也就撕毁了吧。”
  一语出,室内外的人都齐齐一震。
  胧月看到她这样的神色,一时间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里渐渐凉透。这一次,她是横了一条心走上这条路,背叛了灵均,连杀密室外护卫十几人,闯到了这里,已经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不料教主竟然是这种态度……
  她只觉得身体发冷,贴着密室的门慢慢跪倒,说不出一句话。
  “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袖手观局吗?”忽然间,黑暗里有人开口,“明河教主?”
  明河教主回过头看到发话的人,不由得略略露出一丝诧异——居然还是这个神秘的男人。这些年来,她沉迷于转生之术,对身外的一切都很少在意。只隐约记得这个人来到身边已经有三年,每一次术法失败的时候,都是他及时将自己拦下,除掉那些变异的邪魔。
  但这个人是怎么到来的,她却已经记不清楚。
  “在你心里,难道真的愿意看到昔年迦若祭司曾经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和平,一朝烟消云散?”那个黑衣人道,“要知道,当年若不是为了守护滇南百姓、消除恶灵的威胁,迦若祭司也不会永闭地底。这些年来,你守着残躯不放,却对发生的这一切置之不理,分明是本末倒置,辜负了迦若祭司当年的一番心血!”
  明河教主吸了一口气,似乎心有所动。
  她抬起头,透过那个小小的窗子看着外面的月宫,开口问:“灵均那个孩子,到底想把拜月教怎样呢?他是想撕毁合约,和听雪楼开战吗?”
  “不!不止!”门外重新响起了胧月的声音,恐惧而颤抖,“教主,他还要重开圣湖,蓄养恶灵,重新培养阴灵的力量,为他自己所用!”
  “什么?”拜月教主霍然一震,眼神雪亮,“他要重开圣湖?!”
  “是。他已经擅自改了忘川的道路了!”胧月低声,“不过目前还忌讳教中其他人的反对,没有公开行事。只是在每个满月之夜开闸往圣湖中注水,暗自作法,聚集忘川阴灵,然后在天亮之前又将圣湖恢复原样……”
  明河教主一言不发地听着,用尖尖的指甲抚摩着眼角的新月,瞳孔忽然变成了深紫色!
  “好大的胆子……”终于,她压低声音,厉声冷笑,“当年迦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清空圣湖怨灵?而那个家伙,居然敢重开圣湖!真是该死!”
  那一弯金粉绘成的新月上,忽然流下了一滴殷红色的血,在脸庞上直滑而下。那一刻,胧月感觉到了极大的力量凭空聚集,一个寒战,竟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拜月教主站住了身,深深呼吸,那一滴血没有滑到下颌竟然被皮肤无声无息地吸收,再也没了踪影。她压住了自己的情绪,眼眸里的紫色慢慢变淡,转头问她:“灵均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胧月犹豫了一下,低声:“回禀教主……灵均大人他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什么,不见任何人?”明河教主冷笑,“你呢?你不是他的心腹吗?”
  胧月脸色微微一白,咬着嘴唇道:“对灵均大人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这次他在送走苏姑娘之后就吩咐说要闭关,然后就一个人进了月神殿——在这中间,他有两次和我传递过消息,都是通过水镜。我并不曾见过他。”
  “呵……是吗?倒是好大的架子。”明河教主沉默了片刻,冷笑起来,“三十年了,看来我第一次不得不离开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池水底下沉睡的人,眼里有无限的温柔和眷恋:“迦若,等我出去收拾了那个家伙,马上就会回来。”
  她抬手推门,一边黑衣人忍不住提醒:“门锁已经被注铅封死了。”
  “区区一道锁,岂能锁得住我?”明河教主冷笑了一声,五指微张,蓦然结印,只是一弹指的瞬间,伸出去的指尖已经带着依稀的闪电,上面蕴藏着极大的力量,只要一施放便会摧毁一切有形的禁锢——然而,在手刚触及门的瞬间,明河教主却全身一震,失声惊呼,整个人往后踉跄退去!
  “小心!”黑衣人低呼了一声,身形如电,瞬间掠起,一把将她揽住,落回了地上。就在这个刹那,整个密室四周忽然发出了一阵奇特的光,如同一道道流光不停地旋绕,围着房间流转,瞬间将他们两个人困在中间!
  “结界!”那一刻,身在室外的胧月发出了一声惊呼,也被巨大的力量弹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撞上了走廊对面的墙壁。她一时间有些晕眩,似乎看到无数的星辰在黑暗中盘旋。然而刹那后恢复了知觉,却真的看到密室的墙正在放出奇特的金光,如同瞬间升起了一层屏障,将整个密室都包围了起来!
  那一刻,她看到墙上浮现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字迹,是一层层书写的符咒。
  “天罗地网!那……竟然是天罗地网之术?”明河教主失声惊呼,挣扎着从黑衣人怀中坐起,看着密室四周浮现出的字迹——层层叠叠,几乎不知道书写了多少次,覆盖了每一寸空隙,显然设下这个结界的人用尽了自己所有力量,在这个空间的每一分每一寸地方都设下了符咒,要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有形和无形的东西都永远地困住!
  “是很强大的咒术吗?”黑衣人忍不住低声问。
  “是的。”明河教主看着变幻交织的光阵,眼神微微变化,“从七十多年前开始,教中已经没有人会这个咒术,只有藏书阁的古卷里……咳咳,才有支离破碎的片段。”
  黑衣人看着满天盘旋的金光,竟然笑了一声:“看起来,这个灵均不愧是你们教中百年一见的天才术师!你被他困住,倒也不算丢脸。”
  “灵均……咳咳,灵均那个家伙……怎么可能困得住我?!”明河教主嘴角沁出了一丝血迹,一声冷笑,伸出了手——她的手指指甲已经在刚才接触的瞬间化为焦黑,然而她将指尖放入唇中,轻轻舔舐,瞬间便有新的指甲生长而出,莹白如水晶。
  “灵均那个家伙,居然敢行如此悖逆之事!”一语毕,她瞬间站了起来,眼神明亮无比,隐约藏着雷霆,竟以一击迎向虚空,徒手撕开了那层层叠叠的结界——
  “以月神之名,我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死无全尸!”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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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若明河相关:月光神殿

       夕阳西斜,暮色四合,一弯新月挂上了灵鹫山顶。背后的撕裂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清晰,墙上的符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金色减淡,结界越来越单薄,里面被困住的人眼看就要破茧而出。
  灵鹫山。胧月站在广寒殿外面的高台上,警惕地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月神殿,侧耳听着密室里面如同裂帛的声响——那个声音在半个月前还是沉闷而遥远的,如同来自地底的挣扎,然而最近几天却已经清晰起来,仿佛就在一墙之隔。
  那是明河教主正在撕裂一重重结界。那些符咒围绕着密室的四壁,如同万点金光浮动,在教主的术法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重重地剥落。
  这些日子来,知道了下属蕴藏的祸心,醉心于还魂复生之术的明河教主终于回过神来,凝聚心力,开始不分昼夜地破解着围困住她的结界。这密室的禁锢已经愈来愈见薄弱,只要再过两三天,眼看便要轰然破除。只是……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月神殿的方向,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昨天夜里,她明明监测到有传信的白鸟从远方飞回,径直进入了灵均闭关所在的密室——迦陵频伽是专属灵均的灵鸟,用来传递只供他一人阅读的密信。所以,连她也不知道闭关中的灵均收到了什么样的外来的信息,又会是什么样的紧急密信才会惊动到他。
  可是,过去了一夜,里面的人怎么会尚无动静?
  自从送走了苏微和原重楼之后,灵均大人进去闭关已经数月,辟谷静坐,不饮不食,最近甚至不再用水镜和她联系,似乎忽然间就断了音讯——本来这也是他在修炼时的常态,可这次碰上了如此激变,便不由得令人无比地担心。
  月神殿任何人无法进入,外围守护的也都是灵均的心腹,她没有方法可以打听他在密室里到底在做什么。如果明河教主不能及时脱困的话……如果那之前灵均提前出关……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此刻的月宫里,两位仅次于灵均的左右使都已经不在。右使蜜丹意外出执行任务,跟着那个血薇的主人远去,而左使轻霄从洛阳返回后,也直接被委派了别的任务,不曾返回灵鹫山。这个月宫暂时出现了短暂的真空,让她得以有机可乘,孤注一掷。
  只是,这座灵鹫山月宫里,是否还遗留着灵均的耳目?
  追随了灵均那么多年,她深深地知道这个看不到脸的人的可怕。就算他自闭于室,一样可以化身千万,出现在这天下的任何地方!那么,外面发生的这一切,他是否也了如指掌,就如洞悉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正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轰然的响声。
  那声音,居然来自灵均大人闭关的月神殿!
  她全身剧烈地一震,看向了月神殿的方向。暮色里,那一道紧闭了数月之久的门陡然打开,一袭白袍从黑暗里飘然而至,静静地悬在了高门的背后。从远处看去,在深宫的幽暗里,几乎发出淡淡的光华来!
  门外侍立的教中弟子齐齐下跪,开口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恭迎灵均大人出关!”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挥了挥手,止住了下属,然后似是有意无意地转头望向了这一边。那一瞬,虽然远在高台上,明知对方不可能看清楚自己,她却猛然一颤,几乎也随之跪了下去。
  他……他已经出来了!那个妖魔一样的男子,提前出关了!
  “明河教主……明河教主!”胧月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飞奔回了密室之外,拍打着墙壁,颤声低呼,“灵均……灵均大人出关了!他……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一墙之隔,那双撕裂着虚空的手停住了,十指里握着虚无的金光。
  “是吗?”房间里的明河教主低低地笑了起来,紫色的眼眸里慢慢凝聚起一种异样,声音平静,“奇怪,居然在这个时候忽然提前出关?难道是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了?胧月,你在害怕吗?”
  胧月竭力咬住了嘴唇:“不……不怕!”
  “你的声音都在发抖。根植在内心的恐惧是无法掩饰的,就如你对他的感情一样。”明河教主冷冷笑了起来,“看来,虽然你敢于背离他,却不能指望你能抵抗他。”她淡淡地说着,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黑衣男子:“他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提前动手也好。”黑衣人淡淡道,“我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愧是百战之身,从无畏惧。”明河教主低低笑了一声,那一弯新月在脸颊上发出光芒,她的眼神凌厉,手蓦然握紧,似乎抓住了看不到的利剑——
  “好,来吧!让我看看那个孤光收养的小崽子,如今变成了怎样的怪物?”
  夕阳西斜,暮色四合,一弯新月挂上了灵鹫山顶。背后的撕裂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清晰,墙上的符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金色减淡,结界越来越单薄,里面被困住的人眼看就要破茧而出。
  胧月在玄关内听着这种声音,心急如焚——灵均大人已经提前出关,可教主却尚未能突破这最后的结界!
  “灵均大人在月神殿传召女史前去!”
  不到半日,外面的侍女已经来了第二批,跪在廊下禀告,语气一遍比一遍焦急和严峻。胧月咬着牙,一动不动:“去告诉他,我今日身体不适,暂时无法前去侍奉。”
  “是。”侍女似是有些意外,颤了一下,然后无声地叩首离去。
  胧月想着,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这种话,连普通宫人都骗不过,那么他,更是早就心生怀疑了吧?他是否想到了自己已经背叛呢?跟随他那么多年,为他做尽了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可料到这个羔羊般的追随者,也会有决然离开的一天?如果他知道了,又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真可惜……那么多年了,她居然从没有看到过他脸上的表情!如果在生命的尽头,能看到面具后那张脸,她这一生也该无憾了吧。
  她刚想到这里,却忽然听到一行脚步声从高台下拾级而上,行云流水般地走来。那个脚步声是如此熟悉,令她骤然全身发冷。那……那是……
  夜风吹来一个声音,淡淡唤道:“胧月。”
  那一瞬,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手足微微颤抖。
  那是灵均大人!他……竟然如此按捺不住,亲自来找自己了!
  这一刻,终归来了。
  害怕吗?她无声地问自己,站起身来,双手无声地交握胸口。脚步声飘近了,玄关的帘子忽然间无风自动,分别向两侧撩起——帘外是滇南暮色沉沉的天宇,高旷辽远,新月高悬,白玉高台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戴着面具,白袍在风中飞扬,出现在广寒殿的垂帘之外,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
  只是第一眼,她的心便猛然冰冷地下沉。
  是的,他知道了!灵均大人已经知道了!
  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别的,然而,只是那么一眼,她便知道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他洞穿,再无逃避的可能。
  “听说你病了?”灵均却只是淡淡地开口,“真的吗?”
  “假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语气不颤抖,“我只是不想见你。”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如此开诚布公,在第一句话就撕下了伪装,帘子外的灵均无声地笑了起来,道:“你很有勇气。”
  “是的,我有勇气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可是,大人呢?”胧月看着他,咬着牙,“不知道大人是不是有勇气正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你对孤光祭司、对我教做了什么,自己心里知道。”
  她知道结界里的人正在听着他们的对话,便想要将以前的事情逐一翻出,以便让明河教主对质。然而,灵均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愿和她多做纠缠,忽然间袍袖一拂,手指微微屈伸,凌空做了个手势,一道旋风便从帘外飞卷而来!
  胧月没想到他竟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脱口惊呼。
  她做了许多准备,想要和他斗一斗,虽然明知不是对手,却也至少能拖延个一时半刻,让密室内的人多一些准备——然而此刻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扑面而来的却是一条双头的巨蟒!
  长达十几丈,鳞甲如铁,两个脑袋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动作毒辣准确,她只要慢得一刻,便会被拦腰咬断!
  “双双?”她认得那是灵均的坐骑,失声喊道。
  那条巨蟒一击不中,立刻对着她吐了一口毒雾。她退得快,堪堪闪过了巨蟒的第一击,然而腥风扑鼻,恶雾弥漫,一个不小心吸入了一口,胸中便是一阵烦闷。她连忙凝聚心神,转折闪躲,刹那间已经避过了十几次攻击。
  巨蟒几次进攻,还咬不中对手,双眼露出凶光,不停地丝丝吐气,不耐烦地用尾巴拍打着密室的墙壁,每拍击一次,整个广寒殿就为之颤了一下。
  “起!”当巨蟒再度扑过来时,胧月凌空翻身,默念咒术,手指一点,一道光芒飞速射出,撞上了巨蟒的额头,打得巨蟒嘶吼了一声,整个庞大的身躯卷起,往后弹出了一丈远。
  “不错。进步了很多。”灵均淡淡称许,抬起手指点了一点——那条被击飞的巨蟒仿佛被一只手托住了,瞬间在空中一顿,止住了去势,整个身子往前拱起,死死盯着胧月,忽然如箭一样地反弹而来!
  胧月双手结印,抵挡在胸口,一道光幕瞬间展开在她面前。然而巨蟒受到了灵均的助力,这一击的力量远非前面可比,只听一声闷响,巨蟒撞上了光幕,身体止住,却探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脑袋,从左右两路分别卷了过来——
  那一瞬,她竭尽全力设置的结界顿时四分五裂!
  只感觉眼前一黑,胧月来不及惊呼,整个身体已经被巨蟒卷住,顿时透不过气来。她抬起头,看到四只血红色的眼睛在头顶看着她,贪婪而恶毒,两个血盆大口悬在左右,近在咫尺,嘴里吐出的腥气令人毛骨悚然。
  那一刻,尽管心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依旧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怎么样?”灵均淡淡地开口,“这感觉熟悉吗?”
  胧月咬着牙,哼了一声,不回答。
  “早知道你会背叛我,那时候就该让你和你的父母一起葬身蟒腹!”戴着面具的人冷冷看着她,动了一动手指,吐出冷酷的指令,“双双,把她带到湖边的高台上去,慢慢地吞掉——记着,从脚往上吞,不要吃得太快,我要让月宫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我的人有什么下场!”
  仿佛听得懂主人的命令,巨蟒哧哧地吐了吐芯子,猩红的蛇芯舔过猎物的脸庞,却没有吞吃她,而是用巨大的身体卷起了胧月,用尾巴在密室墙壁上一拍,借力腾起,便要往外飞掠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它的动作忽然凝结了。
  ——是的,那是“凝结”!
  就如同忽然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丛极冰渊,在一瞬间,巨蟒半身腾空,尾巴还拍在墙壁上,整个身体卷住胧月,保持着飞掠的姿态,却这样在刹那间变成了凝固而冰冷的死物!
  “没我的命令,谁敢在圣湖边上擅自处死宫女?”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如同风送浮冰,入耳彻骨。
  “是你?”面具后,灵均的眼神终于变了,定定地看着密室的墙壁。那道被咒术加固过无数遍,本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墙壁居然已经薄得透明,在一处居然出现了一个裂口——有一只手从裂口中伸出,纤细而玲珑,美丽如画。
  然而,就是那只手在一瞬间抓住了巨蟒,在刹那间将其凝结成冰!
  那是多么可怕的咒术,那是多么令人敬畏的力量!
  “明河教主?!”那一刻,灵均失声喊道。
  无数银白色的长发从裂口里蔓延而出,如同藤蔓一样攀爬,覆盖住了密室的外壁。那些长发抓住了墙壁,忽然间,向着四方一拉,如同撕裂一张薄纸一样,刹那就将坚固无比的墙壁撕得四分五裂!
  轰然碎裂的墙壁后,现出了一个穿着华美孔雀金长袍的女子,赤足、金钏,脸颊边上用淡淡的金粉画着一弯新月——她虽然有着一头霜雪似的长发,容颜却不老,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高华明丽,如同月之神女。
  看到她的出现,面具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哦,你就是灵均?这些年来,你对我可真是照顾啊……”明河教主看着他,语气却是喜怒莫测,“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孤光收了怎么样的一个好徒弟!”
  灵均微微一震,却摇了摇头:“恕难从命。”
  明河眼神凌厉:“教中之人,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这世上唯一见过我真容、知道我生辰八字的人就是孤光师父。正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所以我才把他给处理掉了……”灵均轻声地笑了起来,“如今教主您一出关就提出这种请求,莫非想要步其后尘?”
  他的语气冷峭而平静,坦率得令所有人吃惊。
  那一刻,明河眼里的杀机骤涌:“逆子当诛!”
  她袖子一拂,全身衣衫猎猎而动,如同疾风吹起。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起,瞬间生长了数丈,如同活了一样向着灵均呼啸而去!
  同一刹那,灵均的身体朝后飞起,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如同纸人一般浑不受力。然而,他退得快,明河追得却更快。只是一眨眼,银色长发已经逼近眼前,已经缠上了灵均的手。那些银色的长发如同触手,只要抓住了猎物,便能如同撕裂纸张一样将其血肉撕得四分五裂!
  灵均双手被缠,却处变不惊,十指的指尖微微动作,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楚的速度和顺序在虚空中划过——只是刹那,他面前的空气里,忽然凭空燃烧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那一刻,明河失声喊道:“北溟离火!”
  ——这是拜月教中最深奥最难以掌握的咒术,连孤光祭司都用了三十年才初窥其道,而这个人,居然如此自如地施展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她急退,然而飞舞的发梢却已经被灵均一把反手抓住!
  “教主,其实您太愚蠢了……”灵均轻声道,语气却没有波澜,“这么多年来,既然您这么思念迦若祭司,为何不干脆下去九幽寻找他呢?还是让弟子送您一程吧!”
  他伸出手指,念动咒术,银色的长发在瞬间燃烧!
  那种幽蓝色的火从虚空里凝聚过来,沿着银色的长发逆向而烧,如同逆风的烈烈火炬,飞速地朝着明河教主飞扑而去!只要一个眨眼,就能把整个人都裹入火中!
  只听“唰”的一声,一道光如匹练而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长发截断。
  长发断裂,灵均手中一空,身形微微一震,闪电般地收回了手,悬停在半空中——就在那个刹那,他十指的指尖均已鲜血淋漓,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层血肉!
  一个黑衣人从暗影里一掠而过,落在了两人中间,一双深陷的眼眸冷亮如星。
  灵均愣了一下,看着指尖被割的伤口,又看了看高台上的人,眼里不由得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样快的出手,这样凌厉的暗器,眼前这个人,竟然可以用极致的武学来对抗术法!这样的人,在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为何会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那个人的脸上,居然戴着和他同样的面具。
  他心里沉了一沉,开口:“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地?”
  “一个离开江湖多年的人而已,何足道哉。”黑衣人凝视着手里的利刃,淡淡回答,“应孤光祭司的秘密邀请,来此地为拜月教主护法。”
  “孤光祭司的秘邀?”灵均沉默了一瞬,忽地冷笑起来,“哈……难道我师父居然还留了这一手,把你这个棋子放在了这一处?倒是没想到……”
  顿了顿,他扬声大笑起来:“好!那就一并处理掉吧!”
  随着笑声,凌空悬浮着的人广袖飞舞,双手在胸前缓缓交错。那些血从他手指尖一滴滴流下,却没有一滴落在地面上。那些殷红色的血珠珍珠一样一滴滴悬在了空中,如同星辰遍布,有一种诡异至极的美。
  面具后传来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念着什么咒术。
  只听了片刻,明河教主悚然动容,忽然发声,吐出了一个字:“叱!”
  ——那只是一个单音节,却又高又尖锐,如同一把剑凌空掷出,准确地切入了咒术之中,瞬间将绵延不断的祝颂声生生切断!
  那一刻,灵均身形一震,如受重击,嘴角沁出一丝血!
  中了!明河眼里掠过一丝光,冷笑。所有施展咒术的人,若没有成功,便将遭受双倍的反噬。此刻灵均承受的必然不轻。然而虚空中的人只停顿了片刻,转瞬却大笑起来:“教主果然厉害!一个字就破了我的术法!”
  在笑声里他却轻飘飘如纸鸢一般飞起,袍袖飞舞,手指不停变幻。那些悬空停在夜色里的血珠忽然动了起来,随着他手指的驱使,瞬间呼啸着飞向了黑夜里的某处!
  “只可惜,你怎么也无法阻拦我了!”
  鲜血如同流星一样归于黑暗。那一刻,广寒殿的高台下忽然传来了奇特的声音,仿佛海潮涌动,一声接着一声,汹涌而起。
  那一刻,被巨蟒困住的胧月指着远处,发出了惊呼:“圣……圣湖!”
  明河教主应声抬头,瞬间也变了脸色。
  那不是幻觉——在冷月之下,那一片已经干涸了数十年的圣湖里,居然重新出现了水!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却在月光下粼粼而动,不停起伏,仿佛底下有什么在翻涌着,就要破水而出,汹涌而来!
  “你!”明河愤怒已极,“居然在暗中重开了圣湖?!”
  “是啊,那又怎么样?”灵均如同一只单薄的纸鸢一样悬停在月下,白袍翩然飞舞,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音却平静,“我暗中改动了忘川的魂道方向,将那些亡灵引入了此处,困在圣湖里,把它们和我蓄养的巨蟒合为一体,炼成天下至毒的武器——只可惜时日尚短,所蓄不多。”
  他回过头看着月光下的圣湖,双手抬起,合在胸口,一分一指:“但是,要吞噬掉你们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呼啸声卷地而起,水面破裂,无数狰狞的面容从中浮凸。那些亡灵嘶吼着,被血的诱惑驱使,瞬间凝聚成了无数条巨蟒,飞腾而来!
  密云无风自起,聚集于灵鹫山之上,遮蔽了明月。
  睡梦中的月宫中的侍女被惊醒,四散奔逃。然而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巨蟒如同疯了一样地蔓延,潮水一样漫过了月宫的每一寸土地,所过之处,地面一片漆黑,所有生灵枯萎死寂。从远处看去,广寒殿仿佛处于可怖的乌黑大海之中,汉白玉的高台下无数巨蟒汹涌汇聚,不时昂首吐芯。
  “灵均大人!”有宫人看到悬在冷月下的影子,不由得失声。
  “教……教主!”随即有年老的宫人看到了高台上的女子,更是惊骇欲绝,“天啊……那是……那是闭关了几十年的明河教主?!”
  “这是怎么了?”有年长的宫人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难,颤抖着,“难道……难道是末日天劫又降临了吗?”
  乌云从各处呼啸而来,聚集在灵鹫山顶,瞬间月光昏暗,天地失色。
  风在月宫中旋舞而起,围绕着广寒殿的高台,从远处看去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旋涡之中巨蛇乘风飞舞,如同海潮,不停扑向高台,张开巨口,试图吞噬上面的女子。群魔狂舞,看上去简直惊心动魄。
  站在高台上的女子手举法杖,满头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发梢上飞散出无数的星芒,竟然每一点都对应着一条魔兽,一人化身千万,硬生生将无数的巨蟒拦住!
  “天啊……”宫人们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喃喃。
  灵均大人,竟然在和教主为敌?这究竟是怎么了!
  时间似乎过得非常快,转瞬间月从云层里移出,渐渐西斜。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如此拖延下去,半空中的灵均身形忽然一动,身形在暗夜中如同纸鸢般转折,瞬间隐没——然而在下一瞬再度出现时,月光下,竟然出现了无数个灵均!一模一样的白袍,一模一样的面具,悬浮在呼啸的风里。
  “镜之术!”宫人们失声惊呼。
  ——是的,她们早就听说灵均大人术法出神入化,甚至当各处教民同时向他祈求的时候,能在瞬间化身千万,同时去往各处拯救。此刻,她们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惊呼未落,风里无数个灵均齐刷刷地转身,瞬间围住了高台!
  明河教主在风里抬起头,看着凌空俯视着她的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样的白袍,同样戴着面具的脸,看上去就如同无数诡异的纸人看着她,冷冷不动声色。
  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
  “小心!”忽然她听到背后的提醒。那个黑衣人手腕一扬,一点寒芒飞出,瞬间拦住了一个东西——原来是一个“灵均”俯冲下来,已经悄然贴近她背后。
  “多谢。”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面具后是没有眼睛的,只有黑黑的两个空洞,诡异无比——然而,就在被她拦住的那一瞬,那个“灵均”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两点幽幽的光!那光从眼眸深处而起,刹那间,整个“灵均”化为了一股熊熊的烈火,扑面而来!
  明河教主手指划过,瞬间破开烈火。
  但就是那么短短一个耽搁,虚空中无数的“灵均”如同飞鸟一样疾冲而下,纷纷朝着她而来。与此同时,那些巨蟒终于层叠着突破了高台的防线,如同弓箭一样呼啸而来,张开巨口吞吐着毒气。
  “教主!”胧月失声惊呼,竭尽全力从双双僵冷的身体里挣脱,双手结印施展术法,加入了战团,“小心!”
  然而天上地下的袭击一起汹涌而来,转瞬间明河的身形已经被淹没。
  “教……教主?!”胧月不敢相信地低呼。
  就在那个瞬间,烈火忽然居中裂开!
  轰然一声响,一道白光从火里掠出,如同闪电划破了夜空——那道闪电旋转而起,在虚空中飞速地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在那道弧线掠过之处,所有和它交错的,无论是魔兽还是分身,都在瞬间毁灭,摧枯拉朽!
  拜月教主凌空而舞,满头长发都化为银色的火,在夜色里看来宛如一轮燃烧的月亮!与她并肩的是一个黑衣人,手里绽放出无数寒芒,如同最锐利的流星呼啸而出,每一道都钉死了虚空中的一个影子!
  巨蟒嘶吼着,纷纷在空中碎裂,血肉化为无形。而那些“灵均”也如同纸人一样从空中纷纷坠落,奇特的火焰迅速熄灭,再无光芒。
  “天啊……”宫人们停止了奔逃,怔怔地看着这瞬间逆转的情景。
  “教主!”胧月站在高台上,狂喜地大呼,“教主赢了!”
  电光凝定,高台正中出现了两个人。一黑一白,背向而立。
  “多谢。”明河教主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手指,一头霜雪般的长发已经被燃去了一半,有些狼狈。
  “不必。”黑衣人微微喘息,“我受孤光之托,本来也不能容这种邪魔存在于世。”
  明河教主微微蹙眉,脸颊边的那一弯金粉绘成的新月赫然殷红如血,筋疲力尽,喃喃:“灵均师从孤光也不过十几年吧?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太奇怪了。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刚才那一瞬,我觉得我的暗器应该洞穿了他的心脏。”黑衣人冷然道,看着脚下的尸体,“不过无论如何,必须把尸体找出来,否则不能心安。”
  他们收了兵器,在满地狼藉之中翻检着那些已经成为肉泥的尸体。然而等拿下尸体的面具,赫然发现那些尸体都没有脸,五官早已被人毁去。是的,眼前的这些“灵均”,其实都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去——难怪教民都说他可以化身千万,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也真是作孽,竟然暗中培养了那么多的傀儡。”明河教主喃喃叹息,“这滇南有多少无辜百姓遭了他的毒手啊……”
  那边,胧月翻过一具尸体,忽然失声:“啊?他们的背上!”
  有一具尸体在落下时遇到攻击,白袍撕裂,裸露出了整个背部,却没有一丝血沁出——然而在惨白色的肌肤上,却遍布着诡异的青色花纹。那些花纹由复杂的线条组成,遍布奇经八脉,纵横交错,从左右肩胛骨起,蔓延整个背部,最后终结于心脏和脊椎。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棵树生长在这具躯体上!
  “啊?”明河教主一眼看到,脱口,“青妖之树?!”
  青妖是一种傀儡术,历代祭司都曾经修习,并不罕见。但可怕的是,那么年轻的人却居然有着超出年龄的深厚功力,竟然能在同时控制那么多傀儡、发动如此缜密的攻击!这个灵均,到底是怎么修炼的术法?
  “这些都是傀儡?”黑衣人皱眉,“那真身呢?”
  明河教主咬了咬牙,低声:“一定要找到真身!”
  他们两个人继续在高台的血肉之中寻找着,胧月加入了他们,比他们更加疯狂地寻找着,然而双手却是颤抖的,脸上露出复杂至极的表情——仿佛是期待,又仿佛是绝望。
  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那个多年前在大雨中,把她从群蟒腹中救出来的少年,如今已经重归于群蟒血肉之中,宛如一场荒谬的轮回。她曾经用生命去追随这个人,到最终,却还是背弃了他。
  这中间的心路历程,千回百转,无法和任何人倾诉。
  此刻,她到底是希望他死,还是希望他还活着呢?
  她搬开一条拦腰被截成数段的巨蟒。蟒蛇的上半身还在抽搐,巨口条件反射般合拢,差点儿咬住她的手臂。当巨蟒被挪开后,她看到了压在底下的人,忽然间一震,弯下腰去将那个尸体翻过来,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是的,这个才是灵均!
  ——因为他的手指指尖上,还留着被削去的血迹。
  那一刻,她全身发抖,喉咙哽咽,竟然是说不出一句话。“让我看看你。在所有人不曾看到你之前……”心里有一个声音隐秘地倾诉着,狂热而又绝望。
  她没有出声告知不远处的明河教主,只是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仿佛被什么诱惑着,情不自禁地对着他伸出手去。
  那个面具终于被摘下。
  那一刻,头顶的乌云散去,一道清冷的月光从天宇倾泻而下,照在面具后那一张苍白清癯的脸上——那一瞬,胧月发出了一声惊骇欲绝的呼喊,跪倒在地。
  “胧月!”明河教主和黑衣人应声而来,“怎么了?”
  “不可能!他……他是……”她跪倒在血肉之中,颤抖地抬手指着面前的人,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字,“神啊……他,他竟然是……是……”
  明河教主转过头,看着地上那个拿掉面具的白袍人,只是看得一眼,忽然间也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骇表情,惊呼:“什么?他……他竟然是……孤光?!”
  是的!地上的那个人,居然是孤光祭司!
  那个传闻中被弟子背叛、关闭在圣湖地底的孤光祭司!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仿佛凝结。
  “这是怎么回事?”在这时候,最沉得住气的还是外人,那个黑衣人上前扣住了孤光的腕脉,只是稍微一探,便道,“人还活着。”
  “难道……难道孤光并没有被囚禁?”明河教主愕然,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只是假借了弟子的名义?可……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不可能!不是孤光祭司做的!”胧月失声,颤抖着道,“七年前,我亲手下的毒,亲眼看着孤光祭司被灵均关到了圣湖地底!他……他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是孤光祭司做的。否则他也不会请我来这里了。”黑衣人低声道,一边说,一边将孤光祭司的身体翻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哧的一声将他背后的白袍撕裂——那一瞬间,明河教主和胧月都倒吸了一口气。
  同样一棵青色的树,出现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目狰狞。
  那一瞬间,高台上的人都怔住了。
  许久,明河教主才喃喃开口:“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是纯粹的青妖之树了,这已经算是被称为‘裂’的分身镜像术!这种术法,在我教三百年来从未有人练成过。孤光难道也是被控制了?对了,难怪那家伙可以使出北溟离火!”
  是的,在青妖之树里,所操纵的傀儡级别越高,透过傀儡所施展出来的力量自然也就越大。这是一种扩大化的效应,就如同法师会一直寻求更高级的法器一样。
  可谁会想到,灵均竟然会悖逆到将自己的师父做成傀儡呢?
  胧月紧紧抱着孤光祭司。这个中年男子眉头微锁,脸上残留着错愕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又带着深深的悲哀——这一切似乎都凝结于七年前,丝毫不曾改变。七年前,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与最心爱的弟子合谋下毒,他最后的表情就是如此。
  她开始啜泣,眼泪接连地落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孤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身体里有什么波动,却无法表露。
  “放心,他还活着。”明河教主弯下腰,细细地看了看孤光,忽地将手指放入嘴里咬破,沾着血,飞快地点住了他背后的几处穴道——那些穴道位于那棵诡异的青色的树上,鲜血一点上就迅速地渗透开来,沿着树干扩散。
  “我已经用血封住了青妖之树,现在谁也无法再操纵孤光了。”明河教主站起身来,道,“只要把施术者杀了,就能彻底破解这个傀儡术。到时候孤光就会恢复。”
  “可……可是,为什么祭司大人会在这里?”胧月啜泣着,不敢相信,“我明明亲眼看着灵均把他关到了地底……那个封印一直还在原地!”
  “我想,是灵均在某一天把他从圣湖地底下又运了出来吧。”黑衣人低声,一生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男人皱着眉头,显然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至于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目下唯一重要的是:真正的灵均,现在在哪里?”
  一语未落,忽然听到了一声模糊扭曲的诡异声音。
  那一刻,腥风四起,扑鼻而来!
  “小心!”黑衣人失声喊道,本能地双手一翻,两把短刀滑落手心,连头都来不及回,挥臂向上,哧的一声交错切去——只听一声钝响,血雨倾盆。
  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头顶出现,血盆巨口咬落,却被利刃切断了毒牙。
  “怎么还有一条!”明河教主失声喊道。然而抬头看去,那条巨蟒的头顶上居然站着一个白袍男子,衣袂飘飞,戴着面具的脸上毫无表情。
  “灵均!”那一刻,他们齐齐惊呼。
  明河教主毫不犹豫地展开双手,十指交错,一道道光从她掌心里飞掠而出,转瞬在高台上张开了一道网——巨蟒在网中翻腾,呼啸着攻击而来。黑衣人飞掠而起,用短刀插入巨蟒的颈下逆鳞,然而鳞片却厚如盔甲,只刺入了一寸便止住。
  受伤的巨蟒疯狂地扭动,忽然间屈起身体,喷出了一股青黑色的浓雾!
  “小心!”明河教主失声喊道,“有毒!”
  青黑色的雾气迅速笼罩了高台,雾气所到之处,所有的尸体都开始消融,如同冰雪在烈火中融化。明河教主挥出长袖,瞬间搅起一阵清风,将迎面而来的毒雾吹散,然而和巨蟒贴身搏斗的黑衣人却腾不出手来对付,瞬间半身沉浸于雾气。
  “小心!”明河教主惊呼,却见巨蟒忽然人立而起。
  黑衣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毒雾中掠出,双臂交错、横斩而过。那一瞬间,巨蟒的飞腾之势略略顿了一下——然后,上半个巨大的头颅唰地飞起,被一切为二!
  黑衣人一击格杀巨蛇,惊电般地上掠,动作快如闪电,令人惊叹。然而,等他点足在巨蛇飞起的天灵盖上时,那个原本站在那里的白袍年轻人却早已不见。
  “灵均!”底下传来了明河教主的怒叱,“放开她!”
  他急速往下看去,赫然看到灵均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地出现在了高台上——没有做别的,也没有攻击拜月教主,只是伸出一只手,扣住了胧月顶心的天灵穴。
  胧月脸色苍白,全身微微地战栗,然而眼睛里却放出了光,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里反而有一种挑衅似的,冷冷道:“大人,你看,你终归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灵均没有说话,面具后的眼神却阴沉,手臂一用力,将她凌空拖了起来。
  “杀了我啊!”胧月却笑了起来,“我才不怕!”
  灵均的手指一紧,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惨白,挥舞着流着血的双手,试图推开他的扼制,却怎么也做不到,只是衰弱无力地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迹。
  无数的月宫人马已经往这边涌来,将汉白玉的高台重重叠叠包围。
  “不要以为抓住了胧月,我就会放你一条生路。”明河教主看着他,冷冷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慈悲的人。这个女人只是个小角色,她的生死,这里没有谁会放在心上。”
  胧月的身子微微一震,脸色苍白。然而灵均却只是冷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扣着她,另一只手探入怀里,却拿出了一支短短的笛子,放在唇边吹了一下。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短促而尖锐。
  可一瞬间,整个月宫却震了一震!
  那一刻,有一道光芒从他所站立的地方发出,如同光轮扩散——光芒所到之处,地面上所有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间都动了起来。那些被斩为碎块的巨蟒、那些已死的傀儡,居然在同一瞬间都跳了起来,在半空中自动拼合,只是一刹那,竟然都全部原地复活!
  那一刻,高台上下的所有人都震惊得呆住了。
  明河教主和黑衣人对望了一眼,手指各自握紧。
  “别太担心。之前我们已经破了他的术法,如今他必然受到了反噬。”明河低声道,“这是驭尸术,需要耗尽全部的精血,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刚死的生灵——他到现在用出这个,估计也是强弩之末了。”
  然而话音未落,灵均拿起笛子,又短促地吹了第二声。
  声音一起,那些傀儡和巨蟒忽然呼啸一声,仿佛接到了命令,箭一样地从高台上直冲而下,冲入了那些宫人婢女之中!
  惊呼声中,血肉已经横飞。
  “要么让我离开,要么,我就与整个月宫同归于尽!”面具后,灵均的声音低而冷,“你是不在意区区一个胧月的性命,但是我不信你会任凭月宫变成坟场——”
  明河教主吸了一口气:“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灵均忽地冷笑了一声,“当然是为了复仇!”
  “拜月教抚育你、教导你,有何亏欠于你?”明河教主语气严厉,“孤光祭司待你如子,又何曾负了你?”
  “和你们无关。”灵均冷冷道,“只是为了听雪楼。”
  “什么?”那一刻,明河教主和黑衣人齐齐一怔。
  “你难道忘了我是汉人?孤光祭司和你说过我从小父母双亡吧?可是,你们有谁知道我的父母是因何而亡?”戴着面具的人冷笑起来,“听雪楼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为报此大仇,我有什么事做不得?利用一下拜月教的力量,又怎样?”
  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话,明河教主沉默下去,半晌才道:“我刚得到消息,听雪楼遇到史无前例的袭击,萧停云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哈哈哈……”灵均放声大笑,“是的!是我做的!”
  他在夜空下大笑,声音凄厉而得意:“死无全尸!太好了!”
  明河教主默默地看着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继续死斗,只会两败俱伤,给整个月宫带来倾覆的灾难。只是思考了一刹那,她便缓缓放下了手,让开了路,道:“好。我让你走——不过,你得先解了孤光身上的咒术!”
  灵均止住了笑声,冷然道:“放心,等我一走,我师父身上的青妖之术自然会解——不过,至于这个背叛了我师父,继而又背叛了我的女人,我却不能饶!”
  胧月被扼得喘不过气来,虚弱地一直试图推开他的手,血从她的手指上流下来,染红了他的肌肤。然而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他,听到他说出这样的狠话,眼里居然反而有一丝欢喜的光亮闪过。
  灵均看着她,仿佛洞察了她眼神后的心思,忽地笑了起来:“胧月,你希望我杀了你,是不是?你希望能死在我手上,希望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终结,对不对?我偏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的语气恶毒而轻蔑,似是想要用一字一句将这个女子踩入尘埃里。
  “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终结。
  “因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甚至从未有开始——这一切,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你这个贱人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而已!
  “我才不会杀你,因为你根本不值得我动手。”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里的胧月往地上一扔,转身往台下走去。那条被击毙的双头蟒蛇也复活了,游动而来,匍匐在他的脚下,等待主人。
  胧月跌落在高台下,微弱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死。
  在拜月教主的示意下,败落者全身而退,乘坐着双头蟒蛇离开。然而,当他踏上坐骑,往月宫外疾驰而去时,却忽然间仿似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一道白光迎面而起,双头蟒蛇发出一声低吼,往后弹开,宛如被雷电劈中。
  “胧月!”那一刻,明河教主惊呼起来。
  ——是的,这一次,施展术法困住灵均的,居然是胧月!
  “你这就想走?呵呵……”那个被扔到地上的女子唇角滴着血,从尘埃里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们。她咬断了舌尖,双手沾着血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符咒,吃力地站了起来,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可怖。
  灵均冷笑:“凭着你那点灵力,还能困住我?”
  他一挥手,只听凭空一声脆响,面前的结界应手碎裂。胧月猛然摇晃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螳臂当车。”他冷然扔下一句,踏步离开。
  “我是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然而,她却飞掠过去,拦住了他,宛如梦呓,“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伸出手来,十指上也在滴着血。
  “从一开始,我知道你必然不会让我一直这样跟着你的……或者,我也无法容许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我们之间,必然有一个终结。”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侍女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一字一句,“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天。”
  她笑着,忽然间抬起手。
  灵均以为她要施咒,然而胧月却只是抬起手,手指轻轻一钩,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外面的香云纱罩衫飘然落地,露出了里面的贴身小衣。
  那一刻,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要干什么。
  胧月抬起头,看着灵均:“你,还认得这件衣服吗?”
  面具后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她笑了起来,声音凄凉:“是啊,我知道你肯定是忘记了……这件衣服,是用你当年那件袍子改的,连上面的每一颗扣子都保留着——在我十五岁那年被你们从蟒蛇腹中救出来时,你曾给我披了你的衣服。你记得吗?”
  那一刻,灵均沉默下来。
  “我一直贴身穿着这件衣服。这些年来,每当我觉得没有勇气再继续陪你走下去的时候,裹着它,就会觉得略微还有一些温暖存在。”胧月喃喃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无限低回,“可惜,到了今天,就连这最后的一点念想,也灰飞烟灭了。”
  一边说着,她双臂微微一振,身上那一件旧衣忽然片片碎裂!
  那一刻,所有人失声惊呼。包括灵均。
  ——带着体温的小衣化为无数白蝶,在风里四散,露出洁净如玉的身体。然而,这一具赤裸的身体上,竟然画满了符咒!
  “看到了吗?”她在他们面前缓缓转动身体,“这上面的每一处,都是我用针尖沾了朱砂,一针一针刺入身体里绘上去的!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这么做,是为了困住一个东西。我身体里的东西。”
  灵均眼神也缓缓地变了:“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容器’?”
  胧月微微笑着,声音轻而冷:“是的,这些年来,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养了一只蛊王!”
  那一刻,拜月教主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可能……以血肉之身饲养蛊王,这是拜月教里都早已失传的古老禁咒!
  胧月惨然一笑:“是的,到了今天,我要放出这只蛊王了……你想看看我倾尽所有用血肉饲养出的蛊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起手指,唰地插入了自己心口!
  “不!”那一刻,灵均脱口惊呼,竟然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的面前,那个女子撕裂了自己的胸口!那一刻,血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沿着满身刺着的花纹流淌,在一瞬间,她全身如同画上了血红色的符咒!——当身体破碎时,鲜血忽然燃烧,如同红莲盛开。在血化成的火里,有什么从她的胸口里蠕蠕而动,破体而出!
  她笑着,张开双臂向着他走过去:“来!”
  那一刻,灵均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吹响了笛子,地上的双头巨蟒如电般飞起,咬住了赤裸的女子,两个头分别咬住她左右肩膀,向着两边扯开。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条巨蟒就发出了一声嘶吼,高高地弹起,飞向夜空——黑夜里,巨蟒全身扭曲,红色的火焰从它身体里透出,尚未落地,就把它生生燃为灰烬!
  胧月站在那里,苍白的身体里竟然隐约透出了火焰的影子。
  那种火,不是阳世之火,烈烈如焚。
  那是蛊王火莲。
  “本来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想求你让我留在身边而已,可是你最终还是嫌弃我了……”全身化为火焰的人轻声道,“后来,我想修正你犯下的错,解救出孤光大人……可是,你不允许……最后的最后,我也只是想能死在你手上而已。
  “可是,你竟然连这一点奢望都不给我!”说到这里,她的眼里流下了泪来——那是赤红色的泪,每一颗里都燃烧着猎猎的红莲之火!
  “所以,我诅咒你。”胧月血淋淋地走到了他面前,张开双臂,语声却轻飘如梦呓,“诅咒你的灵魂永远无法逃脱,诅咒你的肉体永远腐烂无休——诅咒我们的命运,从此后生生世世相互缠绕,永远不能分开!”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尖锐,到最后,轰然一声,有巨大的血红色的影子,从她的身体里飞腾而出,扑向了他!
  她张开双臂,拥抱他:“一同灰飞烟灭吧!”
  火焰裹住他的手足,如同有形的藤蔓攀爬。灵均急速念动咒术,对抗那种地狱之火,然而刚一翕动嘴唇,火焰就从舌尖上倒灌而入,灼烤着他的嘴,无论他多么强大,所有的咒术,都被焚化在舌尖!
  “神啊……”甚至连拜月教主,都发出了惊呼。
  那样美丽的火焰,强大而邪恶,如同吞噬一切的地狱——这需要有多大的念力,才能焚心以火、驱使蛊王,化为如此汹涌的地狱烈焰?!
  “让我看看你。”催动蛊王,以生命化为火焰燃烧,胧月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失,然而她却凝望着怀里的人,泪水接连滚落,每一滴都化为火焰。她抬起熊熊燃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他脸上的面具,一边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是的,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她从没有看到过他的面容。
  可是,在这生命终结的一刻,她要最后看一眼。看一眼自己此生不顾一切深爱的人,将他的容颜刻印入心底,一并带入永恒的地狱。
  垂死的男子往后仰了一下头,似乎下意识地想躲避。然而,此刻的他被红莲烈焰包围着,急速地衰弱,无法抗拒眼前这个熊熊燃烧的女子。她的双手伸过来,触及了他的脸,面具在瞬间燃烧,无声焚为灰烬。
  面具后苍白的肌肤,终于接触到了天光的照耀。
  “天啊!”在面具摘下的那一刻,胧月忽然间失声惊呼,“你……你是……”
  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震惊,以至于火焰轰然加速燃烧。那一刻,火焰从她身体里喷薄而出,兜头将相拥的两人淹没,如同地狱之火蔓延而来,抹去了所有。
  只是一瞬间,高台上的两个人便消失了踪影。
  “真可惜……用红莲烈焰一烧,连三魂七魄都存不下来了。”不远处的高台上,明河教主眼看着这一幕,眼神从吃惊转为平静,似乎有些遗憾地皱起了眉头,“本来我还不想让灵均这个逆贼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你还想怎么样?”黑衣人咳嗽了几声,喃喃,“人都死了。”
  “我教术法之神奇博大,外人自然无法了解。”明河教主冷笑了一声,指着那一朵盛放的红莲,“对付这种大逆不道的叛徒,哪里能一杀了之?少不得要先一寸寸灭了他的肉身,再把魂魄拘禁起来,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黑衣人一时无语。
  明河教主看着渐渐成为一堆灰烬的两个人,颔首叹息:“的确狠。居然用自己的命设置了这样的杀招!呵……没想到,最后杀了灵均的,却居然还是胧月那个丫头。”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她为了杀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吧?”
  “是啊……现在看起来,几乎是从决定跟随他开始,也准备好了要杀他吧?可她毕竟是女人,若不是被逼到最后一步,始终还是如此软弱。”明河教主低声,若有所思,“真是可怕啊……人心里那种爱与恨的力量!”
  黑衣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她,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明河教主却淡淡笑了起来,仿佛知道他想着什么:“哈……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在想‘其实你还不是一样’,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眼神复杂。
  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过后,残月西斜,天际有薄薄的光,白发如雪的拜月教教主就这样张开广袖,在月宫高台上飘摇转身,有些筋疲力尽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也是一样的!
  “我活着,只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只可惜,就算是我拼尽了所有,还是无法获得我想要的。因为命轮不可逆转,从生到死容易,从死到生却难如登天。哪怕我赌上我的性命,也终究无法和胧月这样如愿以偿。”顿了顿,她忽地停住了,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喃喃,“不过,灵均说得对——既然那么多年来我竭尽全力都无法将迦若拉回我的世界,那么,为何我不能去到他的那个世界里和他相见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眸里有一种极其认真的神色,令黑衣人悚然一惊。
  “别这样想。”他打断了她,“你还需要守护拜月教。”
  “是吗?”明河教主笑了一下,看了看高台下匍匐的子民们——在淡淡的天光里看去,整个月宫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横飞的血肉,满目都是倒塌的房子。宫人们惊慌地赶来,簇拥在高台下,仰望着她,如同一群不知所措的羔羊。
  而一旁,孤光还在昏迷,青妖之树的力量渐渐从他身上退去。
  “灵均这个家伙闯下了大祸,我得替他来善后。”她叹了口气,看了看中原的方向,“连听雪楼主都被杀了。事到如今,真不知道一场大战还能否避免……数日之前,我已经拜托胧月替我修书一封,飞鸽去了洛阳,希望能解释一二。”
  黑衣人沉默了一下,道:“灵均虽死,但他的残余势力应该还没有被彻底清除,一旦你们再度内乱,就会被人所乘。如果此刻听雪楼的人在悲痛之下直接挥师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在下愿略尽绵薄之力,不让你们有流血冲突。”
  这样的话让明河教主愕然:“你到底是谁?为何管此闲事?”
  “我?”黑衣人顿了一顿,轻笑了一声,喃喃,“何必管我是谁呢?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江湖之中。”
  明河教主长眉微微蹙起:“我们……以前见过吗?”
  顿了顿,她又道:“我说的‘以前’,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久远到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摇头:“不。我们不曾相识。但是……”他抬起头看着拜月教主,声音里有一丝微微压抑的战栗,“很多年前,我们都认识过共同的人,而且,都尊重并守护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才缔造下来的盟约——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难道……”明河教主看着这个满身风霜的男子,忽然间若有所思,“竟然是你,传说中的杀手之王?”
  黑衣人微笑不语,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竟然会是你……我还以为你早就退出江湖了。”明河教主喃喃,“三十年前,我们虽然没有相识过,但却一直久闻你的大名——原来,你也一直未曾放下过去。”
  “谁能真的放下呢?”黑衣人喃喃,“除非是死去的人。”
  是的,三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他独自在这个世间生活,追逐着她生前的足迹,将天下各处走遍。直到来到滇南,寻找到了荒废湮灭的沉砂谷,本来是打算在她昔年学艺的地方终老,却接到了孤光的邀请,来这里为明河教主秘密护法。
  自己这一生,的确是从未放下过吧?
  他苦笑了一声,转开了话题:“灵均虽然死了,但这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怎么说?”明河教主蹙眉。
  “我不相信他在教中经营多年,手下只有这点势力。”黑衣人道,指着高台下累累的尸体。明河教主沉吟了一下,道:“胧月和我说过,灵均把忠于他的左右护法都派去了腾冲,监视血薇的主人——可能主要人马也随之而去了吧?”
  “监视血薇的主人?”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到底想对阿微做什么?”
  “人都死了,当然已经无从得知了。”明河教主站了起来,“等清理完月宫之后,我马上派出人手去往腾冲,将灵均的余孽一网打尽!”
  “多谢。只是我不能等了……”黑衣人抱了抱拳,“月宫事情已定,我就先走一步去腾冲了!”
  语毕,一袭黑衣猎猎飞下了高台,转瞬消失在月宫之外。
  他离去得这样匆忙,竟然流露出刚才生死关头都不曾有过的不安。
  拜月教主目送着这个陪伴者远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俯首看着满目疮痍的月宫,只觉得心里也是一片废墟。是的,这个世间,一切都毁灭了,消磨了,流逝了。远去的人终究远去,而即将到来的明日也永远会不可抗拒地到来。
  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永远不能够再回到从前。

〈《玉碎》● 剧 组 〉

华 丽 缘1
迦若明河相关:那么,为何我不能去到他的那个世界里和他相见呢?

       师父正在盛粥,听到这里动作却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道:“早上来的,是拜月教的使者。”
  她骤然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师父给她盛了粥,往里面搁了一勺蜜,尽量把语气放缓,似乎是怕惊着了她,慢慢道:“那个从南边来的使者说,明河教主,在半月前仙逝了。”
  她捧过了粥碗,默默地不说话。
  明河教主。那个发梢开出莲花的女子,清丽出尘,时光似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作为拜月教主,她原本可以成为这个世间无可企及的存在,大权独揽、众生仰慕,却硬生生将自己禁锢在生和死之间,疯狂般地想要逆转生死的轮回。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死吗?
  “其实这样也好。”师父叹了口气,“这回,她终于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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