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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记忆疮疤。
七海横流。你终于在十月十五日这一天赶回镜湖之上,与族人并肩战斗。
你面无表情地驭着海潮,玄衣蓝发,仿佛驱着复仇的牧人,踏浪而来。
身影虚无。
不为任何人挽留。
千年束缚鲛人的禁锢,终于在浪潮中被打破。
“黑天”之术遮蔽了天空,你身后的背景如同你眼底的黑暗。
一切都是那么黑。让人绝望。让人窒息。
直到她骑了纯白的天马遥遥赶来。
白衣白发的空桑太子妃的到来,照亮了那浪潮上下的黑暗。
明明是如此令人欣喜的重逢,滔天巨浪在身侧呼啸,却只落得一声叹息。
“‘苏摩······适可而止吧。’”沉默了片刻,她却只能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声线微微颤抖,“‘你回来了······就已经很好。’”
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回来,她却只给了你这句话。
最后的最后,你露出了令天地变色的明净笑容,回头看向她。
“‘我爱你。’”
“‘我也是。’”
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心疼到无以复加。
曾读过许许多多的小说,看过许许多多的电影,当然,也读到或看到许多的告白。
又热烈的,平静的,婉转的,搞笑的,霸气的······或深情或暧昧,却再没有此刻读到的这六个字这样让人能在一夕间泪如雨下。
尽管五年级时在未知的情况下早已读过了《神寂》这最后一章,但多少年后重新读到,心上还是传来了擂鼓般的阵痛,密集如同秋雨,缄默的来不及喘息。
百年来如同古老咒语般禁忌的三个字。彼此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三个字。多少黑暗的过去里不曾忘却的三个字。穿过人世沉浮战火离乱时空裂缝飞鸟悲鸣的多少岁月,将思想洗涤成空白和荒芜,所有的眼神都一瞬间湮灭。时间里传来逐渐轰然的沉默。谁的家国,谁的凯歌,都成了过客。
那惊心动魄的三个字。那静默脆弱的三个字。
嘴唇的颤抖,手指的触感,泪水的温度,来不及感动,来不及惊异,来不及反问,它就已经在微弱的笑意里溃不成军,在模糊的口型里分崩离析。
我爱你。可是,你听不到······
草草看完了全书,却不由又松了口气,至少,骄傲如你,怎会放任自己在床榻上老去,怎么容忍由星魂血誓将命运连缔在一起的她连同你一同离去。
至少。要打破宿命的安排,在生命的尽头实践自己的诺言,随着天地间的水再次回到她的身畔,再看她一眼,吐露这么多年不曾表白的心迹。
至少,要踏浪归来,如此,这一生便至少再也没有遗憾。
这一场浮生,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终得以合眼,安眠。
纵观全书,唯你一人是那样激烈的反对着宿命强加于身的命运,甚至以一己之力,逆转了整个天下的宿命,哪怕自己从此万劫不复。如果只是老迈地离去,这故事将如何收尾,至少还是舍弃了一切以睥睨天下的姿态走到这不同寻常的人生尽头。
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啊。
一切的一切,从此再与你无关。
化雾归去,荣威清风明月,笑别人间。
几多流离,几多坎坷,都付与流水东去。
对于你,背负了太多的你,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玖】九天当哭。
贴吧里有人写道:“你拂袖抹去岁月的印痕,转身洗透这悲欢不朽,留下一个盛世,没有你的盛世。”
在这场人生里与你相逢,让我没有理由不去感谢命运,珍惜眼前的盛世。
或许没有人能够理解你所带给我的一切。
遇见你之前,我曾以为,青春是假想中的热血江湖,有大漠残阳血色月,有云隐仙山隐者雀。是不顾一切的热血豪情,是据理力争的拔剑向天,是我行我素的傲然倔强,是肆意挥霍的喧嚣呐喊。
仗着青春年少,年华正好,我不屑地以为这些明丽而灿烂的岁月,是月夜桥下听吹箫,是轻骑白马踏海潮。似朝阳般炽红而夺目,似冰雪般透明而洁净。
手中执了锋利的长剑挥过猎猎狂风,划破昭昭日月,割裂皮肤与袍袖,在虚空里滚落滴滴鲜血。殊不知,伤及了他人,也刺痛了自己。
那些伤口在时间的催合下慢慢结痂,痛楚随岁月点滴消弭,而留下的疤痕却在俯首就能瞥见的醒目位置闪烁着刺目的猩红,昭示着愧疚与悔恨。
直到,我与挫折中遇见了更为黑暗的你。
腐烂的过去,累累的创痕,万钧的负累,错位的立场。
这样的你,却教会我青春,是隐忍不发的智慧,是冷漠淡泊的微笑,是仔细斟酌的决定,是平静潜流中的波涛。
就连情深四海,也隐没在不动声色间。
你告诉我,人生是一场艰难的跋涉,是艰难地取舍,但仍要笑得有声有色。
在我们所能看到的精致面容下,每一步都其实走在烈火淬过的刀尖上,那样的刻骨铭心。你的每一声轻笑,都不曾让任何人窥见自己泣血的心。
多少次跌倒,多少回流血,多少场冷遇,多少年孤寂······方能凝成唇角轻盈的笑意?
对于许多人来说,你的离去,带来的只是夜里滑落脸颊的泪滴。对我来说,却是面对浮生的巨大勇气。
每当我受到打击时,我会想,如果是你,又会如何去面对;每当我感到孤单时,我会想,如果是你,又会如何去忘记。
苏摩······苏摩。
你让我明白,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勇敢,什么是努力,什么是守护。
尽管你从未说出口。
喔几乎要合掌感谢上苍,感谢尽管命运不公,我仍于喧嚣中看到你的身影,得以褪去尖锐脆弱的面具,以更强大的姿态做我自己。
仇恨也罢,思念也罢,都是无可缅怀的过去。
而未来,终须我一个人倔强的走下去。
梦想,青春,在世界的地平线上璀璨发亮。
坚定的信念背后,是你自生命边缘走过后留下的魂魄。
是你让我相信,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存在。
原野上神的双翼带走粗粝的风,终于消失在云层顶端。
而你在这世间。
你的魂魄与我同在,不曾消散,不曾离开。
你的背影没有不舍,没有眷恋,只有仿佛与掌心共鸣的暖,仿佛岁月的洪荒。
或许还是有些许遗憾,遗憾在万劫不复之后,依然无可挽回地失去你。
苏摩。
耳畔回荡着海边的浪潮,在旅行时特意站在了岸边,天空是钝重的铅灰,而海浪的沸腾声中,有我喃喃着你名字的哽咽。
无数个失落的黑夜,窗外的月光,照亮我的瞳孔,是我对你的缅怀,是祭奠前对你的守望,是我眸子中,你永不老去的模样。
你把岁月凝成不朽,把悲悯刻进眉头。
岁岁年年,我踮起脚尖,感受你融于清风明月的气息。
曾几何时有一滴泪,穿越尘埃。
是我一次无声的觐见。
【拾】再拾初年。
曾经和很多人一样玩笑似的唤过你苏苏,苏殿,也曾经郑重地叫你海皇苏摩,但最后,还是想再肆意妄为一次,唤你,苏摩殿下。
独一无二,风华无双的,苏摩。殿下。
纵然你早已里所有人而去,但我始终坚信,你就在我们心里。
有人说,《镜》系列里,云焕才是最绝望的人。
我却认为,苏摩,你才是那个悲剧。
云焕再苦,云焕再孤独,但他总还能在下一世等他所爱的人,当师父再次来到他面前时,封印就会解开。
而你呢?苏摩。
鲛人没有轮回。纵然白璎将她的余生留下来陪着离去的你,但她终于还是和真岚定下了来世的盟约,在下一世相逢,无数次的轮回里,她总有一天会忘记你。
而你呢?苏摩。
从此,消失在天地间。为了她,你真的付出了所有啊。
就算她下一世不作为你痛恨的空桑人,你们也不可能再一起去放风筝了。倾尽天下,倾尽浮生,倾尽七海,你只是为了她。
绮龄玉貌的那些女孩子们,总是喜欢那些华丽的忧伤,总能于美好光明中看见那些光影背后的那一瞥阴影。总能于盛放的满树繁花中预见暮秋后必将老去的一地花骸尸骨。总能于漫漫长夜中想到凄苦离愁。
我在遇见你之前,也曾和她们一样,闭了眼蒙了耳,不去看不去听这世间种种喜乐,仿佛命运只是一场劫难。也曾折了夏夜的一枝花,执了素白的团扇,站在如水的月色下悲春伤秋,自顾自地吟起凉凉的词赋;又或是学了前人负手站在笔墨纸砚前,写下伤感的诗句。就连手中读的书,也固执地认为悲剧才够完美。
就连爱情。也是如此。
总是希望有个人守在身边,时时刻刻讲着那些缠绵的情话。恨不得日日听那仿若雷霆的山盟海誓。那明艳的辞,冷冽的句,低眉抬眼间不经意就拿生命起誓。并不懂得什么是珍惜,并不懂什么可以为续。
总以为你的爱情,就应该是个悲剧,总要看到你化雾归去与世间的朗月清风合为一体,才总算满意。
殊不知,你爱的有多苦,爱的有多痛。
遇见你之后,方才知,爱是相守,爱是平淡,爱是不动声色,爱是离离原野上的一曲牧歌。
不求锦衣玉食执手许天下,惟愿十指轻扣低眉赴天涯。
万不要爱得似你那样,再不能垂眼执手老去,甚至连形神一并消散。
与其记取当年事,不如怜惜眼前人。
如此,方才不会,伸出手去只能触碰到虚空。
十月十五日海皇祭那天,我还像往常一样在黎明未到时就骑车去往学校,还像往常一样听老师讲课,然后再回到家中,完成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
天空也是像往常一样,蓝得好像一片汪洋。
一切和往常一样。
但一切又因你的离去和往常不一样。
你还是离开了啊。
我于深夜喃喃着,眼角微凉。
不由想到,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在贴吧论坛或者其他地方,叫喊着对你的爱。
“苏苏,我爱你一生一世。”
“苏殿,我会爱你的,永远永远。”
“······”
那些仿佛仪式一样盛大的爱,就好像清晨花朵上轻颤的一滴露珠,明媚如同朝阳。
然而。然而。
终有一天,他们会遇见比你更美型的人物,比你更华美的故事,回首忆起往昔,他们终有一天会这样认为,认为为了你,一个书中虚构的人物,这样轻易地付出真心,并不值得。
显而易见的,已经有那么多人弃你而去。
幼稚、可笑、冲动······他们带着鄙夷的笑,看着仍然固守在你身边的我们,这样评价他们当年也曾经做过的举动。
你看,有些爱,终究会消散在时光有力的洪流中,渐渐消失。
我不曾叫过你“我家阿苏”“我们苏摩”“我的苏殿”,因为我害怕那样轻率的话一旦说出口,便会消散在风里,无处可寻。
尽管。
我那么深地怀念着你。
不敢妄言爱。
时间是如此光明长大的小偷,若我也那样草率地叫嚣着爱你,迟早会一点一点忘记你。
原来没有遇到你时,我面对关于“是否愿意回到过去,重头开始”之类的测试,总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愿意”,而如今,我只会斩钉截铁的拒绝。
虽然选择回到一切开始的最初,也就是选择抹去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这是每个人由衷的愿望。但这也意味着,连同你,以及你的故事一起抹去。
我如何舍得。
忘记你啊······苏摩。
世间安得双全法,百岁经年不忘君。
但至少,我得以与你相遇。
我会尽全力,不去忘记你。
苏摩。
我深深清楚,或许我爱的,并不是你。
而是,你的爱情。
而你,会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想我并不会后悔在今日执了笔,为我深深念着的你写下只字片语。
苏摩。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二零一二年八月二十八日
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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